我城2005

頗讓人感動的一段文字......


世紀
D06 明報 茹國烈
2005-02-02

剎那懷想 給自己寫信
我城2005

我最喜愛的電視節目，是《瞬間看地球》。這是一個給你看世界各大城市當天天氣的小節目，夾在無線新聞後播出，和其他天氣報告不同之處，在於它的取景，它喜歡展示城市的小角落，我看過最喜愛的是新奧爾良街角，和維也納的溜冰場，因為我看到了街角紅綠燈旁邊，拿?早餐等過馬路的人，和溜冰場開心轉圈的小孩，而不是明信片式的地標。我時常希望在這節目看到香港，幻想自己身在外國，在天氣報告?看到旺角街頭，或者石澳燒烤場。

生活在城市的人，很容易會對城市感情用事。我愛香港，你恨香港，他要給香港寫信，某某要為香港鬥爭到底。城市由一個供人生活的地方，上升成為市民的集體象徵，再擬人化成為情慾對象。慢慢地，我們發現，城市像聊齋故事中吸收日月精華，成了精的樹妖石妖，有了自己的生命，它有性別，會長大，也擁有自己的意志。叫人愛得死去活來之餘，它會反客為主，反過來，塑造它的造物主──市民。

創造城市，是人類進化過程中的大事，在現代城市中，人類的生活已差不多和大自然完全脫離，日夜轉變，風雷雨電，四季冷熱都已不能影響人類的作息，食物食水都是經過處理才來到我們面前。我們在城市生活，完全被人造的事物包圍──建築物、道路、汽車甚至公園都是人類文化的產物。

在城市?，自然消失了，我們不會感懼上帝造物的神奇偉大，因為我們被我們自己製作的符號包圍。城市就是人類文明的表象，把城市擬人化，愛上城市，就是把人類物化，愛上自己。大家試幻想，眾多對城市文化的觀察，所有關城市生活的文藝創作，都是人和鏡子的對望，一封寫給自己的信。或纏綿抵死，或耐心叮嚀。主題只有一個──我，或者我們。

西西的《我城》寫於一九七四年，是她寫給這個城市的很開心、很樂觀的一封信。但我們知道，七四年的香港並不是童話世界，也剛經歷了股災，經濟低迷，在面對世界能源危機，時常停電，夏天要制水，也面對失業和治安問題。但因為這本小說，我一廂情願的相信，那一年香港的年輕一代就是這麼樂觀好奇，充滿元氣。我有時想，這幾年我們常說香港社會很鬱悶，大家都說香港沒救了，沉了，死了，但我們有否留意，在這谷底中，可能有一個新一代的香港正在孕育出來？

新香港將不來自中產階級，而是來自最被「睇死」的年輕一代當中。這一代人和《我城》這本小說一起在七十年代出生，今年二三十歲，六四時他們才是小學生，對殖民地香港無甚記憶。他們的父母是在地產泡沫中大起大跌，○三年的七一他們都上街了。他們一踏出社會，香港已經被睇死了，他們也被睇死了。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泡沫爆破、信心盡失的香港。而他們才剛起步。

西西在《我城》一九八九年版的前言說：「再眨一眼，那將是二○○四年。城會怎樣呢？但願我能繼續描述城的面貌，人的生活，?說永不終止的故事。」

我期望看到這一代人的我城。我想看他們當中的創作人，寫小說，做動畫，做劇場，一起寫信給這個城市，給自己寫信。因為我相信，將來從這?開始。